Eric S. Raymond 著
夏昊 译
洪峰 校
前奏:纯程序员
计算机世界。
混沌初开,纯程序员(real programmer)也应运而生。
他们并不自称为“纯程序员”,也不自称为黑客,事实上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,直到1980年“纯程序员”的称号才崭露头角。但自1945年起,计算技术就吸引了许多世界上最聪明、最富于创造力的头脑。Eckert 和Mauchly发明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计算机系统“ENIAC”之后,充满热情的程序员们——也就是写软件、玩软件的人们——或多或少是自觉或自发地形成了一种技术亚文化。
纯程序员往往具备工程或者物理方面的学科背景。他们穿着白袜子和化纤衬衫,戴着厚厚的眼镜,使用机器语言、汇编语言、FORTRAN语言,还有一大堆早已被人遗忘的语言编程。他们是黑客文化的先驱,黑客史前史的主角,但从未享受到他们应该享受到的讴歌。
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70年代初期,是批处理计算和“巨无霸”大型主机的黄金时代,纯程序员们的技术文化在计算领域中独占鳌头。一些被后人仰视的黑客传说就是从那个时代流传开来的,包括著名的Mel故事(被收入黑话宝典《the Jargon File》,黑客传说与行话之集大成者),各种各样的墨菲定理(即最糟糕的事情最有可能发生),还有嘲笑德国人战败的“Blinkenlight”招贴画,现在连挂在一些计算机机房里。
纯程序员是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一代,有些90年代还活跃在舞台上。据说Seymour Cray(Cray系列超级计算机的创始人),有一次曾经把由他单枪匹马直接用八进制码写的操作系统,加载到由他单枪匹马设计的硬件上。联调一次成功,运作良好。纯程序员的确超人一等。
Stan Kelly-Bootle,是McGraw-Hill出版社1981年版《魔鬼DP字典》的作者,黑客传奇的收藏家,曾在曼彻斯特马克I上编程。曼彻斯特马克I,是世界上第一台投入完全正式运行的、有能力存储程序的计算机,其推出时间是在1948年。时至今日,他还为计算机杂志写技术幽默专栏,行文采用活拨的对语形式,字里行间反映了他对当今技术发展的把握和理解。
其他的一些人,如David E. Lundstrom,则撰写早年轶事的回忆录(《UNIVAC时代的几位好人》,1987年出版)。
继纯程序员文化而起的是交互式计算、大学和网络的时代。上述因素促成一个延续不断的工程传统,最后发展成为当今的开源黑客文化。
早期黑客
今天我们所知的黑客文化的创始期,可以方便地追溯到1961年,也就是麻省理工学院(MIT)购置第一台PDP-I的那一年。这台机器成为MIT技术模型铁路俱乐部的信号与能源委员会最喜爱的技术玩具,专为它发明了编程工具、行话,还有一整套围绕它而展开的文化——今天我们还可以与这一文化取得认同。Steven Levy的著作《黑客》(Anchor/Doubleday,1984)的第一部分回顾了这一段历史。
有可能MIT的计算机文化是第一个采用“黑客”这个说泣的。TMRC的黑客们逐渐聚合成MIT人工智能(AI)实验室的核心,而这个实验室又领导了世界范围内的AI技术发展直到1980年代初。1969年ARPAnet的开通,大大拓宽了他们的影响面。
ARPAnet是第一个跨越整个美国大陆的高速计算机网络。它原本由美国国防部建立以试验数字通信,但迅速发展成为连接数百个大学、防务承包商和研究机构的枢纽。它使各地的研究人员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灵活性交流信息,大大地促进了技术合作,大大地加快了技术进展的速度与强度。
但ARPAnet的功绩还不止于此。遍及美国的电子高速公路使黑客们聚集起来,终于达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转折点。黑客们不再是散布在各地的零星群落,相互孤立地自生自灭。他们发现了自己是由网络维系起来的特别一族。
黑客界最初有意识的产物——最初的行话集,最初的讽刺文学,最初的对黑客道德规范的自发讨论,都通过早年的ARPAnet传播。一个很好的例子是《黑话宝典》(the Jargon File)。其第一个版本就出现于1973年。高等学府,特别是高等学府的计算科学院系(当然不仅限于计算科学院系)上网之后,黑客界也随之发展起来。
MIT的AI实验室是最早的一个黑客文化中心,但斯坦福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(SAIL)和之后的卡内基-梅隆大学(CMU)也发展成几乎同等重要的中心。它们都吸引了大量优秀的人才,都从技术和传奇两个层面为黑客界作出了巨大的贡献。
不过,在继续我们的黑客简史之前,有必要回过头来看看计算机本身的发展,因为MIT AI实验室的兴起和最终的衰败都是由计算技术的潮流推动的。
自PDP-1面世之日起,黑客界的命运就和数字设备公司(Digital Equipment Corporation,DEC)的PDP系列小型机交织在一起。这一系列中敬重要的是PDP-10,发布于1967年。几乎在15年间,PDP-10是黑客们最为喜爱的机器。在许多黑客行话与传说中,都不无留恋地提到了TOPS-10(DEC为PDP-10开发的操作系统)和MARC-10(汇编程序)。
尽管MIT和别人使用一样的PDP-10机器,但是他们选择了一条略为不同的道路。他们全盘拒绝使用DEC的软件,并且开发了自己的操作系统,富于传奇色彩的ITS。
ITS,是“不兼容分时系统”(Incompatible Timesharing System)的简称。这个名称很贴切地反映了MIT的态度:他们只管走自己的路。对所有的人来说都值得庆幸的是,MIT拥有的聪明才智足以配得上他们的狂妄自大。ITS系统离奇、古怪,有时候还有些错误,但是它带来了一整奋精彩的技术创新,而且时至今日还维持着分时系统不停机工作时间最长的记录(尽管对这个记录有一定争议)。
ITS自身用汇编语言编写,但MIT的许多项目都采用人工智能语言LISP。比起当年的任何其他语言,LISP都远为强大和灵活。事实上,25年后的今天,它的设计还优于现有的大多数编程语言。LISP解放了ITS黑客,允许他们用与众不同的、富于创造性的思路考虑问题,这是他们取得成功的一大要素。现在,LISP还是黑客界最宠爱的语言之一。
许多ITS文化的技术产物都流传至今。其中最著各的可能是Emacs程序编辑器。而ITS传说中的不少东西,对于现在的黑客仍旧没有丧失生命力。黑客宝典就反映了这一点。
这段时间内,SAIL和CMU也没有止步不前。围绕着SAIL的PDP-10而成长起来的黑客中,不少骨干后来都在个人计算机和基于视窗/图标/鼠标的软件界面技术的发展中,成为关键人物。而CMU黑客们的工作成果,使专家系统和工业机器人的大规模投入实际使用成为可能。
黑客文化的另一个重要中心在施乐的PARC,著名的Palo Alto研究中心。从20世纪70年代初到80年代中期,超过10年的发展历程中,数量惊人的突破性的软硬件技术进展在PARC产生。目前风行的视窗/图标/鼠标风格的软件界而就在那里首次面世。同样的发明还有激光打印机、局域网,以及PARC的D系统机——它们预示了10年之后,80年代出现的强大的个人计算机。可惜,预言家们在自己的公司总得不到应有的荣誉,以致于有一个标准笑话将PARC描述为“专门发明好主意,为他人做嫁衣的地方”。PARC对黑客界的影响是深入而广泛的。
整个70年代,ARPAnet和PDP-10文化的发展日趋繁荣和多样化。电子邮件讨论组的基础架构,原本用于促进跨大陆的专业学术合作。但是被越来越多地用于更加社会化和娱乐性的目的。DARPA有意地对所有那些技术上“未经批准”的活动视而不见;它理解这点额外的网络负担,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,但能够将整整一代聪明的年轻人吸引到计算机科学领域中来。
ARPAnet上有许多“社会化”的邮件讨论组。其中最负盛名的,也许是为科幻小说迷专设的SF-LOVERS。今天,ARPAnet早已演变成规模更大的Internet,但SF-LOVERS的生命力依旧。和同期的其他讨论组一起,它们共同为一种全新的交流方式开启了先河。这种交流方式,后来被商业化,形成诸如CompuServe、Genie和Prodigy这样的赢利性在线服务。
UNIX的兴起
这个时代里,在新泽西州的原野中。从1969年起,另一点星星之火开始燃烧,最终它将遮蔽PDP-10的光芒。ARPAnet呱呱落地的同一年,贝尔实验室的一位黑客,Ken Thompson,发明了UNIX。
Thompson曾经参与过Multics操作系统的研发工作。Multics也是分时操作系统,与ITS源自同一个祖先。它曾是一些重要思想的试验温床。新思想的主旨是,将操作系统的复杂性封装起来,对用户乃至大多数程序员隐蔽这些复杂性;于是,从外部使用系统和编写程序就大大简化,效率也从而提高。
当Multics开始显示出过分复杂化以至累赘不堪的迹象时,贝尔实验室从项目中退出了(该系统日后由Honeywell公司进行商业推广,但从未取得实质性成功。)但是,Ken Thompson本人对Multics环境念念不忘,于是他找到一台被遗弃在角落里的PDP-7,开始试着实现Multics留下的思想,再加上他个人的一些想法。
另一位贝尔实验室的黑客,Dennis Ritchie,发明了称为“C”的程序语言,专门配合Thompson的UNIX雏形。同UNIX一样,C的设计突出易用、灵活和减少人为限制。对这些工具的兴趣在贝尔实验室流传开来,到I971年Thompson和Ritchie赢得了内部竞标,得以开发我们今天会称之为办公室自动化的一个内部项目时,历史掀开了新的一章。但Thompson和Ritchie的眼睛还盯着更大的成功。
传统上,操作系统由紧凑的汇编语言写成,以便从机器硬件里挤出最后一丝性能。Thompson和Ritchie,是最先意识到编译技术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善,C语言足以用于编写整个操作系统的两个人。到1974年为止,完整的UNIX操作系统环境已被成功地移植到几台不同种类的机器上。
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,其后果意味深长。如果在许多异类机型上,UNIX可以展示同样的用户界面,具备同样的能力,它就可以胜任所有这些机器上的通用软件环境。一代硬件过时之后,用户再也无须付出惨重的代价,把软件也全盘推倒重来。黑客们也可以将自己的工具从一种硬件带到另一种硬件,而无须每次都从头钻木取火了。
除可移植性以外,UNIX和C还有其他的重要优势。两者的设计都从越简单越好的哲学出发。一位程序员可以把整个C语言的逻辑结构存在自己的脑袋里,不用向C之前或之后的其他大多数语言那样,非得经常查阅手册不可;而UNIX系统就像一个装满简单程序的灵活的工具箱,排列组合之后能完成的任务变化无穷。
事实证明,这对搭挡可以适应异常大跨度的计算任务。其中许多是当初的设计者根本没有想到的。尽管没有任何正式的支持服务,它在AT&T内部流传得很广。到1980年,它已经风靡了很大一批的高等学府和计算科学研究机构,成为数以千计的黑客们的心灵家园。
UNIX文化早期,最流行的机器是PDP-11及其后续机型VAX。但是由于它的可移植性,能够无须修改太多源代码而运行UNIX的机型比整个ARPAnet上找得到的种类都多。而且,再没有人大用汇编程序了;C程序可以很方便地移植到所有的这些机型。UNIX甚至还有它自己的网络互联技术:UNIX到UNIX拷贝协议(UUCP),低速、不可靠,但是便宜异常。任何两台UNIX机器都可以通过电话线进行点对点地交换电子邮件;这一能力包含在系统之中,不是什么额外的选项。用UNIX的站点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网络王国,一代新的黑客文化也应运而生。1980年,第一个USENET公告牌诞生,USENET的规模很快超过了整个ARPAnet。
一些UNIX站点也同时与ARPAnet互联。PDP-10和UNIX两种文化开始接触并且融合,但交流一开始并不太顺利。PDP-10黑客们趋向于认为UNIX族群是一帮暴发户,比起LISP和ITS巴洛克艺术一般的精英、雅致和复杂。他们的工具简直是粗陋得可笑。“瞧瞧这些破石头刀和熊皮袄!”他们咕哝着。
同时还有第三股潮流。最初的个人计算机1975年上市。Apple建于1977年,而其后PC发展的速度是难以想象的。微型机的发展前景显而易见,它吸引了又一大批年轻有为的黑客,他们的语言是BASIC。BASIC是如此原始粗糙,以致于PDP-11和UNIX的拥戴者们都认为它根本不屑一顾。
老脑筋们时代的结束
1980年。黑客文化三足鼎立,三者的交界处有所重叠,但各自的核心都是极其不同的技术。ARPAnet/PDP-10文化,与LISP、MARCO和ITS、TOPS-10相融合。UNIX和C的一族守着他们的PDP-11、VAX、还有老牛拉破车的电话线。还有来自技术蒙昧时代的早期微型计算机迷们,立志要把计算机的力量带给人民大众。
其中的ITS文化依然骄傲地占据着与众不同的地位。但是,MIT AI实验室上空已经阴云密布。ITS所依赖的PDP-10技术已经陈旧不堪,而实验室自身也因为商业化的尝试而分崩离析。其中一些最优异的人才为高薪所吸引,加盟了新起步的高技术公司(SAIL和CMU也是如此)。
致命一击是在1983年。DEC取消了PDP-10的升级机型,以便集中精力发展PDP-11和VAX系列;ITS丧失了未来。因为ITS不可移植,将整个系统环境转移到新硬件平台上的工作量,超出了任何人的能力所及。这样,运行在VAX上的UNIX伯克利变种(BSD),由于性能优越,成为首选的黑客系统。而任何有眼光的人都明白,微型机的发展壮大如此迅速,有可能将它们之前的所有硬件系统,全部一扫而光。
大约就在此时此刻,Levy撰写了《黑客》一书。他最重要的故事来源之一是Richard M. Stallman(Emacs的发明者),MIT人工智能实验室的领军人物之一。也是最坚决反对实验富技术商业化的人。
Stallman(他的称呼通常是姓名首字母的组合,也是他的计算机登录名,RMS)以后创建了自由软件基金会(Free Software Foundation,FSF),献身于创作高质量的自由软件。Levy赞许他为“最后的黑客”,很高兴这个称号后来证明是错误的。
Stallman宏伟计划的进展情况,很好地浓缩了80年代早期黑客界发生的变化——1982年,他开始着手开发一个UNIX的完整复制品。由C写成,免费提供。由此,ITS的精神和传统,融入较新的UNIX和VAX中心的文化,以后者重要组成部分的形式保存下来。
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内,微处理器和局域网技术开始对黑客界产生重大影响。以太网和摩托罗拉68000芯片是一对潜力无穷的强力拍档。同期,几个新的公司组建起来,将会生产我们现在称之为工作站的那类计算机。
1982年,一群来自伯克利的UNIX黑客创建了Sun Microsystems公司,他们相信,在相对廉价的、基于68000芯片的硬件上运行UNIX,会是很大一部分应用的成功之选。他们是对的,而他们的思想影响了整个的产业。尽管定价仍是大多数个人力所不及的,工作站对于公司和大学还是比较便宜;它们组建的网络,对于用户则是统一的,迅速取代了VAX和其他的分时系统。
专有UNIX的时代
到1984年,AT&T在反托拉斯法下被分割,UNIX首次成为商业产品,而一条主要的界线将黑客界一分为二。一方以Internet和USENET为中心,主要使用小型机和工作站级别的机器,是四通八达的网络王国;另一方则是互不往来的微型机迷们,占据幅员辽阔的穷乡僻壤。
由SUN和其他公司生产的工作站级计算机,为黑客们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天地。这些机器的设计出发点就是高速图形功能和经由网络传输共享数据。80年代期间,黑客界热衷于创造软件和工具,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些硬件特性。伯克利UNIX开发了对ARPAnet协议组的内置支持,提出了一个针对联网问题的解决方案,促进Internet进一步发展。
同时曾经有几个软件项目瞄准工作站的图形功能。X Window系统最后胜出。它能够成功的一大重要因素是X的开发者们遵循黑客的道德准则,愿意免费奉送源代码,并且通过Internet发行。X对于专有软件图形系统(其中包括由SUN自己提供的一个系统)的胜利是重要的风向标,它预示着几年之后一个将会深入影响UNIX本身的变化。
ITS和UNIX的对立中,仍然时有小小的派系之争(大多数是以前ITS的拥戴者)。但到1990年,最后一台ITS机器永久地退出了历史舞台;再狂热的人也失去了立场,他们一般都或多或少有点不太情愿地融入了UNIX文化。
80年代,联网的黑客界内部,主要的对立是在伯克利UNIX(Berkely Software Distribution,BSD)和AT&T UNIX拥戴者之间展开的。偶尔你会发现一张那个时代招贴画的拷贝,卡通式的画面展示画着AT&T标志的死星爆炸,而一架X翼战机从硝烟中呼啸而出。伯克利UNIX的黑客们津津乐道地自比为反抗战士,从无情无义的商业帝国中揭竿而起。在市场份额上,AT&T UNIX从来没有超过BSD UNIX,但是它赢得了标准之战。到1990年,AT&T和BSD的版本都相互吸取了不少对方的长处,差异就不再那么明显了。
随着90年代的钟声,上一个10年的工作站技术明显地开始受到威胁。麻烦来自基于Intel 386以及后续芯片的高性能,低价位的新型个人计算机。历史上头一次。黑客个人有能力购买的家用计算机,可以在性能和存储上,与上一个10年的小型机相提并论。硬件平台之上,UNIX发动机可以支持一整套开发环境,而且还可以保证Internet通信。
MS-DOS的世界对这一切仍旧不闻不问,自得其乐。尽管由早期的一些小型机迷发展壮大而成的PC和MAC的黑客队伍,在人数上远远超过UNIX的网络王国,但他们没有能够形成一种自觉的文化。变化的潮起潮落如此迅疾,一个接一个的技术文化几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,但它们生命都极其短暂,从未达到某种稳定状态以产生一组共同的文化传统,例如行话、传说和传奇历史。他们缺乏一种像UUCP或者Internet那样触角遍及各地的媒体,因此无法建立自己的网络王国。尽管商业在线服务,如CompuServe和Genie,也开始普及流行,但非UNIX操作系统不捆绑开发工具,就意味着很少会有源代码通过网络渠道传播。因此,黑客的合作传统没有得到发展。
黑客界的主流,围绕着Internet组织展开(或者说没有组织性地到处开花结果),基本上与UNIX文化合为一体,而对商业在线服务不屑一顾。他们渴望有更好的工具,有更多的联网,而便宜的32位PC允诺这一切都可以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可是软件在哪里?商业UNIX依旧停留在数千美金的价位,高不可攀。90年代初,几家公司开始销售运行在PC机上的AT&T或BSD UNIX移植版,但都没有取得明显的成功。价格依旧昂贵,而且更重要的是,客户不能获取可修改、可再发行的操作系统源代码。总之,从传统的软件商业模式,黑客得不到他们所要的东西。
自由软件基金会那一边的进展也不大。HURD是RMS推广的,专为黑客服务的操作系统内核,但HURD的开发几年间一直停滞不前,直到1996年才出现第一个可用版本。不过,到1990年为止,FSF已经能够提供操作系统的几乎所有组成部分——内核除外。
更糟的是,90年代中期,形势已经十分明朗,UNIX的商业化和专有化以失败而告终。在各种专有UNIX的内讧中,操作系统可移植的承诺石沉大海。这些商业UNIX玩家是如此痴呆,如此盲目,如此拙于市场运作,微软凭着技不如人的Windows操作系统,居然能从他们手中抢下一大片市场。
1993年开年,怀有敌意的预言家似乎有足够的理由认为,UNIX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,黑客族群的路也一样。这样的预言家在计算机新闻界不乏其人,自1970年代末起,几乎每6个月他们都会炒一次冷饭,再度宜布UNIX的即将灭亡。
那些日子里,似乎人人都觉得,技术上的个人英雄时代已经过去;而软件工业和新生Internet的将来,会掌握在微软这样的巨无霸手中。第一代的UNIX黑客似乎已经太老、太累。伯克利计算机科学研究组丧失了进取的锐气,也在1994年丧失了资助。那是一段令人情绪低落的时间。
幸运的是,在新闻界的注意力,甚至大多黑客的注意力以外的一个角落里,事情在无声无息地发展,到了1993年末和1994年将会取得惊人的正面成就。最终,它会引导黑客文化到一个新的方向,一个从未梦想过的成功。
早期的自由UNIX
一位赫尔辛基大学的学生,Linus Torvalds登上HURD迟迟不出留下的空白舞台。1991年,他开始使用自由软件基金会提供的工具,为386机器开发一个全新的内核。一开始,他的迅速进展,吸引了大批Internet上的黑客协助他共同开发了Linux——一种运行在PC上的、功能完整的、完全开放的、可自由再发行的UNIX。
Linux并非没布竞争对手。1991年,与Linus Torvalds最初的试验同期,William Jolitz和Lynne Jolitz也在试验着将BSD UNIX的源代码移植到386上。大多数人对BSD技术和Linus粗糙的早期产品比较之后,认为BSD的移植版会成为微机上占统治地位的自由UNIX。
然而,Linux最重要的特别之处,不在技术层面而在于社会层面。Linux面世之前,所有人都认为,任何操作系统这样级别的复杂软件,都必须在一个小而紧凑的组织范围内,通过精心协调才能有所进展。直到现在,这一直是商业软件所采取的开发模式;整个80年代,自由软件基金会也采用这种模式构建了他们宏伟的软件殿堂;Jolitz最初的386BSD移植计划中分岔出来的FreeBSD/NetBSD/OpenBSD也不例外。
Linux的开发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。几乎从第一天开始起,就有相当数量的黑客比较随便地参与着开发活动,而他们协作的唯一途径是Internet。保证质量不靠事先制订的标准,而是通过一个简单得几乎天真的办法:每周发行新的源代码,接下来几天从数以百计的使用者那里取得反馈,然后着手改进。开发过程引入的新思想基因,就这样接受着达尔文式的迅速物竞天择的考验。
1993年终,在稳定性和可靠性两个方面,Linux已可以与许多商业UNIX争一日之短长,而且能还支持更多的应用软件。它甚至开始吸引商业软件的移植版了。这个进程的一个间接后果是淘汰了许多小的商业UNIX厂商——因为无法吸引开发者和黑客,他们不得不关门大吉。其中的一个幸存者,BSDI(Berkeley Systems Design,Inc.,伯克利软件设计公司),靠着随系统附送源代码以及与黑客社团保持紧密联系而兴旺起来。
当时,即使在黑客文化内部,这些动向也没有受到太多的重视,外部世界就更不用提了。黑客文化,在怀疑者一次又一次的催命声中、不但没有萎缩,反而调转头来,以自己的方式开始重塑商业软件世界。不过,这个趋势真正显山露水,还在5年之后。
Web大爆炸
Linux的早期发展与另一个历史性的现象步调一致,那就是公众发现了Internet新大陆。90年代初的大事,还有Internet服务提供商(ISP)的蓬勃发展,他们以一个月十几美元的价格向公众出售接入服务。万维网(World Wide Web)出现后,本已飞快的Internet发展飞跃到了一个新的速度。
1994年伯克利UNIX开发正式告终后,各种自由UNIX版本(Linux和386BSD的继承者)正式成为黑客们活动的中心。商家刻录的Linux光盘成为抢手货,销路极佳。可是直到1995年底,主要的计算机厂商才开始大张旗鼓地做广告宣传他们的软硬件是对Internet如何如何地友好。
临近90年代末,围绕Linux的开发活动成为黑客界的中心,而黑客的活动也成为Internet的主流之一。万维网最终把Internet提升到一个新大众媒体的高度。而80年代和90年代初的黑客们,许多都开始了自己的ISP服务,收费或者免费地向公众提供接入。
Internet的主流化,使黑客文化也开始赢得主流文化的尊重,甚至还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。1994年到1995年,黑客们的运动使试图置强加密算法于政府控制之下的Clipper提案无疾而终。1996年,黑客们发动了一个广泛的政治同盟,最后击败了“通信风化法案”(Communications Decency Act,CDA,法案的实质比名字糟得多),从而制止美国政府对Internet的审查。
说完了对CDA的胜利,我们也从过去回到了现在。我,读者们的黑客历史学者,也要从旁观的地位跳上舞台,扮演我自己的角色。故事的下一幕将会是《黑客复仇记》。
所有的(反动)政府,或多或少,总是反人民的组合……而作为统治者,他们并不比被统治者具备更多的美德……要将政府的权力限制在宪法规定的范畴之内只有一个办法,靠另一股和政府同样强大的刀量——也就是全体民意的集合。
——摘自《费城曙光报》社论,本杰明·富兰克林,1794年
作者简介
Eric Steven Raymond
Eric Steven Raymond在14岁前,曾经在三个国家居住过,也忘掉了两门语言。他认为这有助于后来形成能够以人文方式看世界的世界观。
在对电脑着迷之前,他学过数学和哲学,也曾经在音乐上获得过一些成功(在两张长笛专集中参加过演奏)。他的几项开源项目在所有主要的Linux分发包中都得到了采用。最有名的可能要算是fetchmail,但他也参加了GNU Emacs和ncurses的许多开发工作,目前是参与termcap的维护工作,这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工作,但是要做好它是非常重要的。Eric同时还持有跆拳道的黑腰带,在闲暇时喜欢手枪射击,他最喜欢的枪是有名的1911型0.45半自动式手枪。
在他的写作经历中,他曾经撰写/编辑过《新黑客字典》,并合作编写过O’Reilly的书Learning GNU Emacs。在1997年,他在网上张贴过一篇名为“教堂和集市”(简称CatB)的文章,这篇文章被认为是导致后来Netscape将其浏览器源代码公开的关键性催化剂。
从那以后,Eric一直热衷手推广开源软件运动。最近,他公布了Microsoft公司内部一系列的备忘录,谈到了Linux作为开源软件对Microsoft构成的严重的威胁。这些所谓的“万圣节前文档”(之所以冠名如此,是因为其最早被发现的日期是10月31日)既是一些笑料的发源地,也证明了大型开源软件具有强大凝聚力,这也是开源现象的具体体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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